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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   下一篇 2025年09月13日 上一期  下一期
“书狂”博尔赫斯
吕传彬

  以《歧路花园》《虚构集》《想象的动物》等作品闻名世界的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Borges)不仅是著名的作家,也是有名的爱书人。他是所谓的bibliophile和bibliophagist两者兼之。bibliophile是热爱收集书籍的人,bibliophagist是爱读书的人,笔者就以“爱书人”称呼他。这位晚年目盲的“爱书人”曾很乐观地说:“上帝同时给我书籍和失明,这可真是个绝妙的玩笑。”

  有关书,博尔赫斯说了很多名言。他曾引用法国诗人马拉美的话:“世界上的一切存在都是为了成为一本书。”他又引用美国作家爱默森的话,“图书馆是一个带魔力的珍藏室”,在其中,“最美妙的精灵都像着魔似深睡……我们必须展开书页……精灵就会苏醒”。当然,最有名的话是他自己说的,“我总是在心中暗暗设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模样”以及“上帝是第一个和唯一的图书馆员”。

  1985年,在博尔赫斯的阅读经验臻至高峰时,阿根廷出版商邀请他选出100部伟大的世界文学作品,并为每部作品写导言。虽然在1986年因肝癌去世之前,他只完成了74部,但这份书单却异于一般书单的迷人,例如他选了《金银岛》作者罗伯特·史蒂文森的冒险故事《新天方夜谭》和《马克海姆》,以及H.G.威尔斯的《时间机器》和《隐形人》,混搭了9世纪日本作家在原业平的诗歌和齐克果的具有沉思性质的作品《恐惧和战栗》。

  书单中还有一些作品值得一提,包括柯林斯的《月亮宝石》、纪德的《伪币制造者》、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福楼拜的《圣安东尼的诱惑》、亨利·詹姆斯的《大师的教诲》、爱伦·坡的《故事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附魔者》、康拉德的《系绳的终点》与《黑暗之心》,以及卡夫卡的《美国》与《短篇小说全集》。虽然博尔赫斯列出的康拉德作品是上述两部,但他在追求女友伊丝特拉·肯托时,送给她的却是康拉德的《青春》,因为《系绳的终点》和《黑暗之心》都是负面的,而《青春》描写的却是激动人心、令人陶醉且充满历险的青春岁月。

  至于卡夫卡的作品,可以说,没有其他拉丁美洲的作家比博尔赫斯更投入到卡夫卡的作品之中了。博尔赫斯17岁时就发现了卡夫卡,写过有关卡夫卡的文章,为卡夫卡的作品写序,至少写了一首有关卡夫卡的诗,并且把卡夫卡的很多短篇作品译成西班牙文。博尔赫斯说:“卡夫卡注定要把人类的客观环境和痛苦转化成寓言。他以清晰的文体描述暗黑的梦魇。”卡夫卡对博尔赫斯的直接影响见于博尔赫斯的一些作品,如《接近阿尔莫塔辛》《通天塔图书馆》以及短篇小说《巴比伦彩券》。

  博尔赫斯本来要为之写导言的100部伟大作品,只完成了74部,那么其余的26部呢?笔者从手中的资料可以推测到的有4部,即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弗吉尼亚·伍尔芙的《美丽佳人欧兰朵》、紫式部的《源氏物语》以及但丁的《神曲》。

  先说《尤利西斯》。1925年,博尔赫斯在一本杂志上写了一篇书评,宣称他是“第一个从西班牙世界旅行到《尤利西斯》岸边的旅者”。1923年,诗人Ricardo Guirsldes给了他一本英文版的《尤利西斯》。博尔赫斯在书评中说,他没有“在整个700页的篇幅中清理出一条路径”,但他仍然很赞赏乔伊斯所创造出来的“总体现实”。他最终承认,这部小说的时标(timescale)具有势不可挡的力量。乔伊斯去世时,他又写了一篇文章,谈到乔伊斯独特的文学风格,以及重读《尤利西斯》片段所带给他的快乐。

  就《美丽佳人欧兰朵》而言,1934年,博尔赫斯受托将伍尔芙的《一间自己的房间》翻译为西班牙文,接着又翻译她的《美丽佳人欧兰朵》,并说此书是“我们的时代最独特和令人疯狂的作品之一……它也是一部富音乐性的作品,不仅就文章的悦耳而言如此,就作品的结构而言也是如此”。

  再说《源氏物语》。1977年,博尔赫斯说:“我其实应该研读东方语言的。我只经由翻译管窥东方语言,但我已经感觉到它们的美所显示的活力和冲击力。”1938年,他在杂志上评论亚瑟·伟利(Arthur Waley)翻译的紫式部的《源氏物语》并评价:19世纪之前,没有一部欧洲的作品足以媲美紫式部文章的高雅和她对人类心理的洞识。

  最后是《神曲》。博尔赫斯38岁时获得第一份全职工作,从1937年到1946年,他在一间市立图书馆当助理图书馆员,利用坐电车通勤的时间在车上读书。1977年,博尔赫斯发表演讲,描述他曾在偶然的机会发现由艾肯·卡莱尔译成英文的但丁《神曲》,是适合放在口袋、随时可阅读的意大利文、英文对照版本,他阅读此书,就像但丁教他意大利文。不仅如此,在与女友伊丝特拉·肯托交往期间,博尔赫斯会在晚上陪女友在暗街上散步,用意大利文向女友朗诵《神曲》中碧雅翠丝请求维吉尔陪伴但丁走过“地狱”的诗行,然后问伊丝特拉是否要嫁给他。

  最后,我们必须提到博尔赫斯身为爱书人的一则奇闻轶事。有一天,晚年目盲的博尔赫斯由巴利尼护送,来到苏格兰的卡内基图书馆。巴利尼牵引博尔赫斯的双手去触碰书架上苏格兰大文豪史考特的一本书。博尔赫斯抽取这本书,像猫一样舐着书的书脊。在被问及为何这样做时,博尔赫斯说,有些书应该用来品尝,这显然是引用了培根的名言。后来,在前往别的书架时,他甚至用前额抵在几本书的书脊上。

  可以看出,博尔赫斯已超过bibliophile(爱收集书的人)和bibliophagist(爱读书的人)的程度,到达了bibliomaniac(书狂)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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