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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   下一篇 2025年01月12日 上一期  下一期
那年,去相亲
王乐成

  人人都有相亲的经历。或电光火石、一见钟情,或不曾来电、形同陌路。而我几十年前的一次相亲经历,虽说不上成败,却让我铭心刻骨,难以忘怀。

  那天,高中时的陈老师,让我到某学校“看个人”。陈老师特意嘱咐,“那个人”也是学中文的,对有写作爱好的我“颇感冒”——就是有兴趣的意思。本来一听相亲就别扭的我,忽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窃喜。

  时间约在周日下午2点。按陈老师给的门号,轻轻敲门。随着清脆的“请进”声,门随之半开。

  “你是?……你找谁?”一双黑亮的大眼,忽闪着疑惑。

  待我报上姓名,说明找谁,她把我让进屋,然后她先坐下。她椅子上,是碎布拼成图案的坐垫。

  “谁让你来的?”她眼里的疑惑在翻腾。

  我又报上介绍人姓名。我先前来时的温热心情,忽然溜了滑梯,拽也拽不住。

  “坐吧。”她用脚推了下洗衣盆,擦擦手,指了指桌子对面的矮凳。坐上去,自然须仰视她。立时,一种异样的感觉涌满胸腔。

  此时才看清,这溢满洗衣肥皂香味的房间,半拉着的素洁布帘,将书桌与床铺隔开,显然是办公与卧室的混搭。

  “找我有事吗?”

  “也没……没啥事。”她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是审犯人吗?我心里只骂自己,像吃了嗜好推粪球的什么郎!

  进门前,我还想象着:她是位笑意盈盈、善解人意的薛宝钗,抑或是柔声细气、诗意袅袅的林黛玉,尽管大我三两岁,起码洋溢着卢梭眼中华伦夫人般的魅力;同专业毕业的她,要么聊求学经历,要么聊中学生与师范生的差异,而我会条分缕析,娓娓阐述,以广博的见识、聪颖的悟性,赢得她的信赖,进而直抵她的芳心,至于能不能俘获,那得靠造化了。

  总之,绝不会跟以前相看的几位,要么问我能否改行离开讲台,要么问我啥时候能调进城。谈教学,聊文学,那几位不是打哈欠,就是顾左右而言他,简直是对牛弹琴。

  可眼前的这位,双眸黑亮,不苟言笑,一尊冷颜,一副凛然的样子。看来今日的相亲悬乎了。如此想来,提着的心,倒安稳落地了。

  她在翻桌上的书,似乎找寻着什么,眼睛的余光,却扫向桌前的我。

  如此尴尬的场景,近乎凝滞的气氛,不感到压抑才怪。我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推了推眼镜,看墙上山口百惠与三浦友和的剧照。当时,他俩主演的电视连续剧《血疑》正风靡一时。另一张是高仓健饰演的《追捕》中的杜秋。高仓健,三浦友和,一个硬汉,一个奶油小生,她的审美取向有些杂糅。

  “你也喜欢日本电影?”刚才还在俯视我的她,终于轻启芳唇。

  “电影说不上喜欢,日本的作家倒喜欢几位。”上大学时,电影每周必看,这是文学作品欣赏课的需要。自从分配到山区中学,三年了,我连电影幕布也没再摸过。

  “说说,喜欢川端康成的《雪国》,还是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她的眼中有了笑意,语气渐趋温婉和蔼,似乎还透出些许愉悦。

  “文学的生命是揭示人性。《雪国》像一首长长的浪漫散文诗,《且听风吟》更是青春剧。日本作家,我更欣赏鲁迅的口味,偏爱被称为东方卡夫卡的芥川龙之介,还有夏目漱石。”其实,我特喜欢《雪国》《且听风吟》,川端康成、村上春树的作品,让上世纪80年代的大学生几近疯狂。可我不能入了她设的套,得另辟蹊径,以展示我的与众不同。

  我扫了一眼,本以为她会不悦,却见她刚刚还紧绷的面色和悦了,似乎在认真倾听着。我继续说:“芥川的《罗生门》《鼻子》等,正如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孔乙己》,是针砭社会时弊的‘匕首’‘投枪’。还有他的《秋山图》《湖南的扇子》,写起中国的画家与国画珍品,如数家珍,国人都难以企及。”

  “揭示人性的作品,除了日本作家,西方文学里有哪些更具代表性?”她看我对日本作家不很陌生,显然想岔开话题。

  “西方的,揭示人性之恶的作家,莫过于法国的巴尔扎克,他的《人间喜剧》可谓扛鼎之作,还有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英国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等戏剧;俄国托尔斯泰的《复活》,契诃夫的《套中人》《小公务员之死》……”

  “你喜欢外国文学,能记住几部作品的开头?”《安娜卡列尼娜》《忏悔录》《羊脂球》《变形记》,我一连背了七八本小说的开头,几乎未假思索。

  要说外国文学,那可不是我的弱项。读书时,每逢周六周日,学院北侧党校的杨树林里,两个馒头一杯水,背依树干读一天,捧着的几乎都是外国名著。外国文学考试,最差的一次成绩也88分,深得外国文学教授的赏识。

  “《红楼梦》的开头背过吗?”她忽然将我的思维拉回到中国古典文学,让我一愣,心里随之一惊:人民出版社出的四册《红楼梦》,翻看过数遍,还真没记住开头。但不能示弱啊!我背了《三国演义》与《西游记》的开篇话。

  “答非所问!”她嘴角微微一撇,却让我捕捉到了。“《红楼梦》里,你最讨厌哪几个人物?举例说说。”

  “当然是赵姨娘儿子贾瑞,跟老看门人焦大了。”我回答了,心里却惴惴不安,一慌张,竟拿不准赵姨娘儿子是贾瑞还是贾环?既然是“选择题”,就蒙吧。当年考没学过的英语,全凭蒙呢!

  “贾瑞父母早亡呢。赵姨娘的儿子不是环哥吗?贾环尽管被其爷爷贾代儒娇生惯养,可下场凄惨,不该同情吗?焦大尽管仰仗着危难时刻救过主子的命,说话有恃无恐,甚至做出出格的事儿,可都是生活在贾府最底层的人啊,不值得可怜吗?!”她娓娓道来。

  我突然感觉大脑短路,额头似乎冒了汗。看我发窘,她微微笑了。靠前来,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像长者对待晚辈。她又去拿杯子倒水,似乎此刻才想起这应有的礼节。

  “古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要参透人生,解剖人性,一部《红楼梦》就够了,不是吗?”看我抻后背汗湿的衬衫,她又微微一笑,“听陈老师介绍,你教学之余坚持写作,发表了不少作品。也让我拜读学习下。”

  递过来的水杯,我放她桌上。我哪肯再坐。很想快快结束这“考试”,不,是“面试”。再耗下去,还不知会露出什么破绽来呢!“我该走了,还得赶回中学参加周前会。”

  “记得给我看你的作品啊!”她站在门里,俯视着,分明是在叮嘱台阶下的学生。

  一扭身,走了。看什么看?除《中国青年报》《山东青年》刊载的《尊师路》《冬日,那一抹绿意》两篇散文,《昌潍文艺》上一首蹩脚诗,其他都是通讯和消息。能拿得出手吗?我心里自语道。

  她的校园里,凉爽的秋风吹拂,金黄的杨树叶纷然飘落,也飘进了我的内心,纷乱杂芜。胆怯了?羞愧了?后悔了?显然都不是。后来想想,只是一种说不出、理不清的情绪如洇墨一样,不受控地弥散而去。

  (作者单位:山东省临朐县人民检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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