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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   下一篇 2023年05月27日 上一期  下一期
酒香、琴韵与千年壁画
艳霞

  

  

  

   敦煌壁画《起舞飞天》,榆林窟第二十五窟,中唐时期作品。

  “一百年很长吗?怀着热爱走过的路,就不嫌漫长。一百年很长吗?天地悠悠,过客匆匆,跟动辄上千年的文物比,一百年短暂如同一个清晨。手艺人的生命融入某个更广阔的存在,无名然而坚韧地流传下去。虽然过来人告诉你一百年并不长,但是置身于自己的命运,每一个幽暗时刻,仍然需要自己奋力度过。”

  《我在故宫修文物》曾如狂飙掠过,炙热了中华大地。而《一百年很长吗》是同样的电影人奉上的又一力作。前者让我们重拾“匠人”,重拾工匠精神,后者贴近更广阔的大地,贴近那些湮没无闻的工匠的身影。

  1.

  “越酒闻天下,东浦酒最佳。”

  “绍兴老酒出东浦,东浦十里闻酒香。”

  作为绍兴酒的发祥地,东浦素有“酒乡”之称。

  东浦具有典型的江南水乡特征,境内江河纵横,湖泊星罗棋布。清代文人李慈铭曾作词:“鉴湖秋净碧于罗,树里渔舟不断歌,行到夕阳中堰埭,村庄渐少好景多。”东浦境域内东面的青甸湖,就是古鉴湖的残留部分。绍兴本籍的唐代大诗人贺知章辞官回乡时,高宗赐他“镜湖判溪一曲”,所以后人将鉴湖称“镜湖”。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就曾写出“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东浦是人文精神醇厚之地,而酒是东浦的特色,古镇老街桥上的对联就是“浦北中心为酒国,桥西出口是鹅池”。从西晋江统的《酒诰》到梅里尖山陶罐、陶鼎、陶壶的出土,从壶觞地名由来到东晋末南朝初王城寺的建成,东浦酿酒业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早在1915年,云集信记“周清酒”作为绍兴酒的代表,参加了美国旧金山举办的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荣膺金奖。

  纪录片《一百年很长吗》中的的沈佰和,是一个酿了几十年酒的“酒痴”。

  酿一坛好酒,要从选一个好的酒缸开始。每到酿酒时节,老沈就会像收废品一样,去挨家挨户地上门收旧坛子。

  很多人不理解:收一个旧坛子要五块十块,而买个新坛子也就十五块,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这里面其实大有讲究。旧坛子虽然破旧,但是由于有包浆,所以用起来比新坛子更妥当。收回的旧坛子,要放在太阳下晒二三十天,这个环节叫作“露缸”。缸有“日晒夜露”的说法,被晚上的露水滋润和白天的太阳晒过后,才能正式用来酿酒。

  不仅酿酒的缸十分讲究,米也是要经过精挑细选。颇有名气的“香雪”酒,要用七月收割后的早稻。将晶莹剔透的糯米铺满箩筐,充分洗米、浸泡后,才能进入蒸米的环节。把糯米蒸至颜色发深,再浇冷水冷却至24至28度,随后对米进行发酵……在此期间对于温度、计量的把握,并无其他工具辅助,全靠老沈多年的经验。“酒痴”的称号,绝对不是白来的。

  黄酒压榨后的酒糟,拌入谷糠发酵后蒸馏,就成了烧酒。在吊烧的环节,对于火候的掌控则显得尤为重要。而烧酒香不香,则和酒糟放置的时间长短有关。老沈的酒糟都放置了一年以上,制出来的烧酒才又香又醇。

  老沈一家三兄弟,都酿了一辈子酒。但即便是年纪最小的老沈,如今也已经74岁了。

  家中年纪最大的大哥,由于身体不好已经不再酿酒。唯有老沈在这个行当默默坚持,把酿酒当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也正是在老沈这样的人的坚持下,才让手工酿酒的传统手艺,成为绍兴文化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酒的清醇犹如人们修行之后的境界。清代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说:“绍兴酒如清官廉吏,不参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长留人间,阅尽世故而其质愈厚。”

  2.

  “苏笛”“苏箫”“苏锣”“苏鼓”……中国民族乐器众多,苏州民族乐器不论从造型还是音色上都是行业翘楚。

  传统苏州民族乐器的制作十分复杂,结合了造型、雕刻、彩绘、镶嵌等多种工艺,选料、配料、木工制作、打磨、油漆、装配、定音等步骤环环相扣,光是油漆就要通过几十道工序,才能达到似漆非漆的效果。

  琵琶,弹拨乐器首座,它弹出的悠扬旋律,被誉为“像泪珠落下来一样”。唐代诗人白居易在他的著名诗篇《琵琶行》中非常形象地描述:“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最早被称为“琵琶”的乐器大约在中国秦朝出现。“琵琶”二字中的“玨”同“珏”,意为“二玉相碰,发出悦耳碰击声”,表示这是一种以弹碰琴弦的方式发声的乐器。

  苏州琵琶,可以追溯至汉代,至今也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其名“琵”“琶”是根据演奏这些乐器的右手技法而来的。也就是说琵和琶原是两种弹奏手法的名称,琵是右手向前弹,琶是右手向后挑。在唐朝以前,琵琶也是汉语里对所有鲁特琴族弹拨乐器的总称。古代中国的琵琶更是传到东亚其他地区,发展成现时的日本琵琶、朝鲜琵琶和越南琵琶。

  72岁的苏州人李兆霖,做琵琶已经55年了。从17岁进入苏州民乐一厂开始,老李就开始了和琵琶相伴的一生。用老李自己的话来说:原以为做琵琶只是个普通的决定,没想到,这一做,就是一辈子。

  对于做一把琵琶而言,内膛是最难的部分。因为内膛是琵琶发音的关键部位,面板振动靠它反射,这也是做琵琶最重要的活。然而,在整块木头凿出梨形内膛,需要面对各种微妙到难以标准化的弧度。不论深一点还是浅一点,对琵琶最后的品质影响都极大。而此时老李能凭借的,也只有这几十年的经验所带来的直觉。

  内膛做好后,就到了面板制作环节。面板影响振动,从而对音色有着决定性的影响。老李通常会选择把面板做得略厚,这样的琵琶经过振动弹开,才会有金石之声。

  黏合面板背板的胶水,也是老李手工熬制而来。比起化学胶水,手工胶溶于水后易于脱胶,修理起来才更加方便。其黏稠度、温度、用量的多少,都需要制作者严格把控。老李说不出来什么名堂,但他把这种微妙的感觉叫作“分寸感”。

  做一把琵琶,耗费老李近一年时间,并且伴随着腰肌劳损等职业病。而但凡经由老李之手做出的琵琶,他都实行终身保修,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不能彻底“退休”的原因。由于粉尘职业病,老李做过两次手术,如今已经丧失嗅觉,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他现在做的每一把琵琶,都很有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把。

  曾经有人提出和老李合作,批量生产琵琶,但老李回绝了。不是他清高,而是因为手工制作本身存在局限,这也是这一行的金贵所在。

  对于大部分手艺人来说,所谓的工匠精神,不过是匠人的自尊、自律和自我成全。

  3.

  1961年,敦煌莫高窟161窟的墙皮严重起甲,一旦空气流动,窟顶和四壁上的壁画就纷纷往下落。当时的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长常书鸿对所里的修复师李云鹤说:“161窟倘若再不抢救,就会全部脱落。你试试看,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李云鹤钻进洞窟,开始利用自己实验的材料和工艺方法进行修复。当时修复没有仪器,全部靠土方法。如果要分析壁画里面用的麻、棉花等含量,需要先漂洗实验品,然后放在炉子上烘干,用秤去称。终于,他们实验出了一种材料,按几种比例调好以后,分成若干块,在炉子边放一块,太阳下放一块,拿到九层楼顶上放一块,比较哪种材料更适合。

  700多天后,这座濒临毁灭的唐代洞窟在李云鹤手中起死回生。这也是敦煌研究院首个自主修复的洞窟,揭开了敦煌壁画修复保护的新一页。他说:“我做的工作可值了,壁画上的菩萨虽然不会说话,但天天对我笑眯眯的!”

  李云鹤,中国文物修复界的泰斗级人物。1956年起,李云鹤进入敦煌研究院工作。在退休之后,他已经被返聘20年了。李云鹤进入文物修复这一行也是出于巧合。当年,国家号召内地青年建设大西北,李云鹤便是浪潮中的一员。到了敦煌后,他身边的同事都嫌石窟黑暗吓人,纷纷转去别的岗位,李云鹤无奈之下,从事在石窟里打扫卫生的工作。但是,当他第一次进入石窟,就被惊呆了。从小就胆小、怕黑的他,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被其美丽深深震撼。“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精美的艺术,色彩绚丽、内容丰富,太感动人了。”自此之后,李云鹤就与石窟结下了不解之缘。

  1957年,文化部邀请一位捷克专家到敦煌474窟做修复实验,李云鹤担任助手,仔细留意专家操作的每一个细节。捷克专家用一些白色牙膏状的材料与水混合搅拌均匀制成黏合剂,再用注射器往壁画起甲的地方推送;待壁画表面水分稍干,把纱布铺到要加固的壁画上面,用木棍在上面滚。

  捷克专家工作了两天就离开了,他加固的壁画也不太成功:胶的比例太大,纱布铺到壁画上面滚压的时候,纱布的纹路密密麻麻地都印到壁画上去了。

  李云鹤开始想法改进修复方式,注射器在石壁上用还可以,在顶部就不行,用力小了,胶水就顺着针头淌下来;用力大了,就把起甲壁画打掉了。一天,李云鹤偶然看到同事的孩子在玩一个量血压的气囊,顿时来了灵感。他用糖果换来了这个打气囊,把注射器的玻璃棒去掉,将气囊直接绑上针管,成为由他独创的灌胶修复工具。

  滚压壁画时不能用纱布了,那用什么样的布料呢?这个布料既要光滑,还要吸水。为了找到一种合适的材料,李云鹤实验了很多种,最后就地取材,选择美术组裱画用的纺绸。纺绸纹理细密,既吸水又光滑,铺到壁画上滚压时不会印出纹路……

  像老李这样顶尖的壁画修复师,既是匠人,也是艺术家。在李云鹤的职业生涯里,参与过莫高窟、榆林窟等多个地方的文物修复,足迹已遍布十多个城市。他是国内石窟整体易地搬迁复原成功的第一人,被誉为石窟类壁画修复界的“一代宗师”。此前,李云鹤还入选2018“大国工匠年度人物”,也是入选人物里年纪最大的一位。至今,他仍然以近九十岁的高龄,坚守在文物修复一线。

  “……延续百年的小店,和小店相依为命的手艺人。一百年,它长成了一段历史,短成了人的一辈子。在镜头下,你会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为钱发愁,为命挣扎。但是每个人也以自己的方式迎战着生活,他们窘迫,也曾哭过,却还没有丧失笑的能力。这些天南海北的手艺人不约而同都说过一句话,我们学的行当也许就像一件烂棉袄,它不见得能让你风光体面,却能在最冷的时候为你遮风挡寒。也许你我都应该有这样一件烂棉袄,让你在苍白沮丧的日子里,尚有一腔热血去跟生活过招。”

  沈佰和、李兆霖、李云鹤这样的手艺人,在这部纪录片中还有不少。镜头之下,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在从事着热爱的事业,传承着稀缺的手艺,并且在无声之中,也弘扬着这个时代所颂扬的工匠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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