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托西:改变世界的白银城市》讲述了波托西这一传奇矿业城市的兴衰。在波托西从16世纪闪耀兴起直至19世纪黯然衰落的历史进程中,作者克里斯·莱恩阐述了白银对于全球经济变革的推动作用,并通过对发展中超限度与破坏性行为的生动描绘,揭露出人类在矿尘飞扬背后残酷无情的诸多过往。克里斯·莱恩是研究拉丁美洲殖民史的顶尖学者,他的著作包括《天堂的颜色:火药帝国时代的祖母绿》《基多1599:转型中的城市和殖民地》《掠夺帝国:美洲海盗1500—1750》等。
1545年,在玻利维亚高地一座荒凉的红色山峰上,一位印第安预言家发现了富银矿砂。西班牙人继而在此找到了一条富矿脉,缔造了波托西作为“帝王之城”的传奇。在莱恩笔下,波托西是一个由土著工人、女性商贩、非洲奴隶等普通居民,以及与他们一道居住的精英商人、精炼厂厂主、富有寡妇和皇室官员共同构筑的世界,从一开始就呈现出富有活力、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他们共同书写了波托西的传奇历史。然而,波托西掠夺式的繁华最终必然让这个城市沦入贫瘠。
“波托西在其全盛时期,在世界历史舞台上占据着重要位置。它不仅为欧洲所有的君主所知,也为奥斯曼帝国、萨非王朝、莫卧儿王朝、明清两朝中国的皇帝所知晓。许多国家的君主都羡慕西班牙伟大的安第斯财富之源,包括法国的路易十四在内的几位君主都曾考虑过要占领它……他们禁不住觊觎这个查理五世所赞誉的‘世界宝库’。”在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中,形容某个东西价值连城,用的语句就是“其价值等于一个波托西”。
我们可以从贡德?弗兰克的名著《白银资本》中一览那个时代的财富追求。在白银主宰全球通用货币的时代,14、15世纪的欧洲在与亚洲尤其是中国的远距离贸易中,白银是最大的稀缺品,而波托西白银恰似润滑剂般地提供了稳定硬通货。因此,西属美洲以波托西为基地,形成了跨越大西洋和太平洋的贸易路线。
正是基于白银资源的疯狂掠夺与输出,使波托西成为了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银矿,它的迅猛发展极大地扩大了世界的货币供应,促进了新城市的兴起及持续繁荣,波托西的人口规模、采矿冶金业、消费与文化水平都被带到了当时西欧发达国家的先进水平。16世纪末至18世纪初期,波托西的人口规模、采矿冶金业、消费水平和文化事业并不逊色于伦敦、阿姆斯特丹等欧洲城市,成为全球财富的象征地与宗教文化荟萃之地。但是,这种毫无节制的资源掠夺下的工业化也造成了严重的生态破坏,而对土地的侵占、人权的侵犯以及奴隶贩运、种族灭绝、传染病流行等一系列的操作带来的道德沦丧,让这片土地在数百年间伤痕累累。
财富的疯狂聚集与环境的破坏相伴而行,波托西银矿业发展造成了严重生态代价。该地本身生态系统脆弱,矿石开采、粉碎、提炼以及居民日常生活均需消耗大量燃料物资,附近森林被砍伐殆尽,之后更远地区的林木植被也逐渐锐减。波托西鼎盛时期,五千多个矿井深入地下,尾矿废渣不断增加,环境污染、水土流失、地表塌陷极其严重。众所周知,银矿冶炼需要大量的水银,用水银提炼银会产生大量毒气废水,废水废渣渗入地下,炼炉浓烟使方圆几百里寸草不生,其影响延续至今。
波托西存在大量书中所言“会吃人的矿”“死亡矿井”,恶劣的工作环境,繁重的体力劳动,造成了很多惨绝人寰的事故。白银是银色的,但却是用鲜血提炼出来的,是无以修复的生态代价换来的。“除了地下水位附近的富矿区以外,银矿的质量随着高度的下降而降低,而且变得更加难熔,有时矿脉甚至完全消失。然而即使困难重重,波托西不同寻常的地质结构仍吸引众人迎难而上。首先,山体中无数大型复合金属矿脉纵横交错;其次,即使最贫瘠的矿体中也镶嵌有少量的纯银,这刺激了进一步的挖掘作业。因此(这里的)里科山今天仍然屹立不倒真是一个小小的奇迹。在大部分国家,类似的早就被夷为平地,甚至被挖成深坑,但看好这座中空矿山的支持者们近期用混凝土和工厂废料填平了山顶附近的一个坑,但山还在继续沉降。最终,一个小型石塔勉强维持着里科山的历史海拔……”
爱德华多·加莱亚诺在《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中评述:波托西“至今是美洲殖民制度留下的一道流血的伤口,一份控告书。世界必须以请求它的原谅重新开始。”“1608年,波托西为庆祝宗教节日上演了6天喜剧,举行了6场化装舞会,进行了6天斗牛,但是,波托西现在的人口是四个世纪以前的三分之一,是这个世界上著名穷国最贫穷的城市之一。人们与衰亡的矿山共命运,在废石堆和旧巷道里寻找一点含锡的碎矿。白银是没有的,连一点闪亮的东西都没有,西班牙人撤走的时候用小笤帚把波托西五千个矿井扫得干干净净。然而当年,是美洲的白银养活了整个欧洲。”
加莱亚诺写道:波托西对面有一座被当地人称作“瓦卡奇”的山,即“哭泣过的山”,从山上的泉眼里流出的清泉曾供矿工饮用。“瓦卡奇”是波托西被毁的沉默的证人,是它眼看着波托西怎样一天天地萎缩,改变颜色。“疯狂的人力、物力资源的掠夺,造成拉美大陆上‘哪里越是富得不能再富,哪里就越是穷得不能再穷’的人类文明悖谬。”